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犧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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犧牲

陸澄朝他們趕過來的時候, 見到的就只有懸崖之t上的謝嗣音了。

天色已經暗了下去,女人一身月白織金妝花裙,輕弱單薄, 腰肢細瘦, 孤伶伶地站在懸崖邊上,似是下一秒就要被山風吹落谷底。

陸澄朝的呼吸幾乎都要停住了,飛身上前, 將人猛地扯了回來:“昭昭, 你要做什麽?”話音落下, 他低頭瞧見謝嗣音的神色, 整個人頓時楞住了。

女人雙眼通紅一片, 明顯哭了很久。不過如今淚痕已幹,神色呆滯,恍若木偶。

陸澄朝心頭一顫, 握著她肩頭的手一緊,啞聲道:“昭昭。”

不知道是這一聲呼喚,還是男人手上的動作, 終於讓謝嗣音有了些許的反應。

她回過神來,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,道:“你們來了啊。”

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寨柳乃、陳挺等人,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,手指虛虛指向霧蒙蒙的山崖:“他死了, 你們若是想找他, 就都下去找吧!”

所有人面色一變, 心頭各有算計。陳挺當先一揮手, 轉身帶著人下山去找了。寨柳乃瞧瞧明顯神思不屬的謝嗣音,又瞧瞧已然沈了臉色的陸世子, 目中盡是看好戲的意味。

陸澄朝眸色暗得如同暗夜中生起的潮,聲音溫柔卻淡淡:“昭昭,你累了。我帶你下山吧?”

謝嗣音推了推他,沒有推開,仰頭瞧了他半響,緩緩道:“陸世子。”

陸澄朝瞳孔一縮,幾乎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,沈著臉道:“昭昭,你的記憶都恢覆了嗎?”

山崖之上的晚風劇烈,吹得眼眶生疼。謝嗣音慢慢退後一步,低聲重覆了一遍:“陸世子。”

陸澄朝輕笑一聲,聲音卻沈如暮鐘:“昭昭,你是我娶過門、拜過堂的妻子。你無論喊我澄朝,還是夫君......”話還沒有說完,謝嗣音眼中淚珠就滾滾落下。

女人目中有一瞬的悵惘,明顯是想起了別的什麽人。

陸澄朝面色難看得厲害,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提到“夫君”一詞的時候,想的卻是別的男人。他閉了閉眼,深吸了一口氣,將心頭所有的憤恨與不甘都咽了下去。

謝嗣音眼中盡是歉疚,緩緩出聲:“陸世子,你我之間的婚禮終究未成,回京之後,我會請母妃上門退婚。當日之事鬧得人盡皆知,沒有人會說英國公府的不是。”

說到最後,女人俯身朝他行了一禮:“抱歉,終究是我對不起英國公府。”

陸澄朝沒有攔她的動作,靜靜瞅著她,一字一頓道:“你愛上了他了嗎?”

聽到這話,謝嗣音心尖一顫,她下意識就要搖頭,可是搖頭到一半,卻又忍不住停下了。她苦笑一聲,帶著幾乎自暴自棄的語氣終於將那句話說出了口:“我不知道。”

陸澄朝雙手指尖幾乎陷入掌心,掐出一道道月牙形狀的血印子,面上卻似乎松了一口氣般:“沒有關系的,昭昭。只要你還沒有愛上他,就好。”

“嘖嘖嘖!沒想到......堂堂英國公世子居然在情愛之中如此低三下氣,真是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啊!”寨柳乃轉了轉手中紫金簫,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陸澄朝目光一轉,幽沈的眸子睨著他:“寨柳酋長不去找人,還杵在這裏做什麽?”

寨柳乃雙手一攤,嗤笑道:“剛剛郡主不都說了嗎?仡濮臣既然已經死了,本酋長還去做什麽?”

陸澄朝雙眸微瞇,聲音帶著隱隱的威壓:“寨柳酋長在陛下面前討了金蠶蠱,卻也沒派上什麽用場。如今又置身事外,不由讓人懷疑——寨柳酋長是否並沒有表現出來得......那麽想要清理門戶?”

寨柳乃直接氣笑了:“陸世子不想我在這裏直說就是了,何必給我扣這麽一頂大帽子,我可承擔不起。”說著,轉身就要走人。

陸澄朝低聲攔住他:“且慢——”

寨柳乃懶懶的睨了他一眼:“陸世子還想怎麽著?”

陸澄朝目光轉向謝嗣音,低聲道:“昭昭體內的同心蠱可解了?”

聽見這話,寨柳乃懶懶地伸了個懶腰,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謝嗣音,擺擺手:“解了!”

說著,男人挑了挑眉,不嫌事大的繼續道:“同心蠱若要解開,只有一個辦法。那就是陽蠱主人主動獻祭,引誘陰蠱離開宿體,吞噬陽蠱。嘖嘖!剜心噬骨之痛,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。”

“看來我們這位大祭司......真是愛慘了雲安郡主啊。”

謝嗣音眸色一痛,不過擡頭之時已然冷硬:“苗疆酋長有功夫這裏耍嘴皮子,不如想想回京之後如何面聖。金蠶蠱針對仡濮臣毫無用處,不知寨柳酋長早前知是不知?”

“若要本郡主來說,寨柳酋長從皇伯父手中取出金蠶蠱,它的真正用處怕不是針對仡濮臣,而是......別的什麽吧。”

寨柳乃唇角的笑容一僵,訕訕道:“郡主真會說笑。”

謝嗣音望著他冷笑一聲:“我會不會說笑,你應該很早就清楚了。”

寨柳乃擺擺手,轉過身子往山下走:“得得得!郡主也不用編排我了,本酋長走人便是。”說完,帶著手底下的人慢悠悠地下了山。

寨柳乃的人一走,聽雨也帶著人老實離開了。

如此一來,整個山巔只剩下謝嗣音和陸澄朝二人。

山風寂寥,滿目蒼夷。

謝嗣音眼中的戾氣緩緩退去,視線跟著轉到群山之側,長久的凝望著,目光似乎穿過滄桑山脈,越過長河日月,抵達了另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時空。

兩人靜靜站著不知過了多久,謝嗣音才幽幽道:“澄朝,我從不信宿命。於我們這樣的人而言,宿命幾乎握在掌心之間。”

“可如今我卻覺得命運......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圈套,將我們每個人都牢牢圈在其中。”

“無論是誰,無論何等身份......都掙脫不得,也逃避不得。”

陸澄朝喉嚨上下滾了滾,迎著風聲音沙啞道:“我不信命,我只信命由人定。”

“昭昭,他在成親當天大鬧喜堂,強擄了你。而後,抹去你的記憶,欺你騙你......數月之久。樁樁件件,哪個不是人為?”

“到了如今,你卻一句天意弄人,命運多舛就含糊過去了?”

謝嗣音喉嚨一緊,目光收了回去,靜靜道:“走吧,下山吧。”

陸澄朝上前一步,雙指掰過她的臉龐,溫柔而深沈的目光望著她:“昭昭,別對我這麽殘忍好嗎?”

“你現在心下難受,不過是因為他死了。”

“昭昭,活人是比不過死人的。他過去做下的所有的惡,可能都會在你的記憶裏慢慢退化成美好一面。但是......”

“六月初九,他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,殺傷無數。”

“這是事實。”

男人說到這裏,緩了語氣:“昭昭,我知道你可能心下一時接受不了。但我可以等,等你徹底忘了他。”

“只是......別不要我,好嗎?”

謝嗣音微微仰著頭看他,男人面如冠玉,仍舊卓絕如仙人。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,她這麽看著他......心頭再沒了什麽漣漪。

“澄朝......”

陸澄朝眸中生出些許的希望,一身的料峭寒意都泛起溫柔。

“可是澄朝......”謝嗣音又重覆喚了他一聲,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,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,“我如今瞧著你,生不出一點兒感情了。”

陸澄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,他的嘴唇微顫,似乎還想說些什麽。

謝嗣音退後一步,慢慢轉過身,朝山下走去,聲音低弱沙啞:“澄朝,我累了。”

“這一天,真的好長好長,好累好累。”

上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,下山卻走了足足有一個鐘頭的時間。

天色徹底暗了下去,山腳下的官兵還在,個個打起了火把。一瞧見謝嗣音等人下山,為首的上前一步道:“雲安郡主,你確定仡濮臣掉下了懸崖?”

謝嗣音冷冷瞧了他一眼:“你是誰?”

陳挺俯身拱手道:“卑職昭武都尉陳挺,奉陛下命令,襄助陸世子和苗疆酋長一起捉拿仡濮臣。”

謝嗣音淡淡的哦了一聲,目光漸漸生出寒意:“是岸寺外,是你下令射的箭?”

陳挺點t了點頭,聲音不減:“正是!卑職......”

話沒說完,謝嗣音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。

噌地一聲,一陣拔刀的聲音響起。

陸澄朝目光一掃,冷然出聲道:“陳都尉,你的親兵想做什麽?”

寨柳乃轉了轉紫金簫,立在一旁樂得瞧熱鬧。

陳挺咬了咬牙,怒聲道:“都給老子把刀收回去!”說著看向謝嗣音,皮笑肉不笑道:“嚇到了郡主,郡主這一巴掌,卑職應該受著。”

謝嗣音目光冷冷地斜過去:“陳都尉,別說一巴掌,本郡主便是在這裏殺了你,陛下也不會說什麽。”

陳挺低下頭,砰地跪下:“郡主金枝玉葉,卑職自然相信。”

陳挺忍下去了,他的親兵卻忍不下去了,低聲罵道:“不過一介□□郡主,倒是在我們這裏充起了老大!”

聲音不高也不低,正好能讓謝嗣音聽到的程度。

陸澄朝面色一寒,看他的眼神如看死人!

陳挺臉色一變,轉身狠狠打了那人一巴掌:“給老子閉嘴!”

謝嗣音輕笑了一聲,慢慢跺著步子走到那個人的面前,細細打量了他半響,而後轉過身看著陳挺輕拍了兩下手掌:“說得好!”

陳挺訕笑一聲,彎著腰沖謝嗣音道歉道:“郡主,您別跟他......”

話還沒說完,謝嗣音手下迅速抽過陳挺腰間長刀,轉身狠狠刺入了那人胸膛。

鮮血濺了謝嗣音一臉,她卻無知無覺,甚至舔了舔唇角鮮血,偏著頭朝陳挺笑道:“陳都尉,你的親兵為了救我犧牲,雲安於心難安。”

“回京之後,記得派人到宣王府。”

“撫恤金,由我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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